ordinary days - #nanowrimo week 5
09.
「像你昨夜說的，『全都給我』。」
對方低沉的嗓音在短暫的沈默之後道出了答案。他卻是不太記得對方所說。那聽起來並不像是自己會說的話，但是他又隱約覺得，搞不好確實是說過的，只是他想不起來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依這樣去做？」他語中帶有些保留地如此回答道。從對方深墨如夜的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自己依然是面無表情。對方則是相反，緊緊蹙起了眉頭，一副滿是糾結的表情，說：「你真的知道你自己都答應了些什麼嗎？」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不知道的。畢竟「想要自己」、「全部給對方」，這樣的陳述裡頭能夠涵蓋的層面太廣，他甚至不知道該從何確認起。但最令他感到疑惑的，其實依舊是明明自己將對方往前未說出口的渴望之事應了下來，對方卻反而是這樣仿佛不能接受的模樣。
「……是因為少了什麼嗎？」他沒有說清自己思考的脈絡，只是淡淡地說出了自己猜測的解答。他感覺到對方環抱住自己的手又收緊一些時，想著今天怎麼如此反常，讓自己竟能百猜百中。
「你這是和惡魔交易。」對方神色陰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地擠出了這麼一句話，他則難得地在瞬間理解對方話中的意思。
「但是死神沒有恐懼抑或興奮的情緒，我也只懂得這樣了……沒能娛樂到你。」
他看見了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吃驚與隨之席捲而來，他經常在葬禮上遺屬們眼裡經常有的，名喚悲傷的情緒。對方似乎同時還低唸著什麼，他聽不清，但是模仿這對方的口形，拼湊出了可能的內容。
對方說：「不該是這樣的。」
那麼，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呢？他沒再問出口，理由是因為對方感覺沈浸在某種他並不能理解的強烈情感波動裡，不像是會回答他。他只得自己去推敲。不該是這樣的，那是獻身的時機、態度、情緒還是方式不對？他的腦裡有許多可能性。第一項已經無可挽回、至於二和三之於自己太難調整。
他稍許猶豫了一下，然後踮起了腳尖直接讓自己的唇往對方的撞去。
他在又看見了對方眼中意外的情緒時，還想著或許是這樣沒錯了，然而他卻突然感覺到後腦被死死按住。對方的舌像是極欲掠奪什麼地莽撞闖入，他則是睜大了雙眼。全身已如同虛設的血管與心臟仿佛在鼓動著，而他無法自制地發顫起來。
一吻畢，對方看著他失去支撐而癱坐在地，面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則對於自己不知道是精神還是肉體統御的異常反應感到不解，遂直接開口陳述：「我本來是想、想著該積極點，但……唔、」
他自覺牙關也顫抖得厲害，一不小心就在話中咬上了舌頭。他一時無法把話接續下去，卻聽見對方說：「你慌了、緊張了？」
好像是那樣的。方才的生理反應確實是能夠對應這樣的形容。於是他稍微緩過了氣，才接著對方的話端繼續：「嗯，但理論上死神不該這樣……」
「哪有什麼理論上不理論上。」對方截斷了他的話語，他這次卻是無法透由仰望對方的臉解讀對方現下的情緒。
「……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的現象。」沒有任何知識告訴自己，死神有了情緒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成為死神以來向來都是倚靠知識以及觀察下來的經驗去做出適當的反應，如今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種事情不用知道，你自己感覺看看。」對方蹲身與自己平視，而手指直指他的胸口。「有情緒這種事情，不好嗎？」
他只模糊地理解到了對方大概想要引導自己得出某種答案，於是思慮半晌，他才輕聲答出：「……這是第一次。但，不是壞事的樣子。」如果能夠讓對方滿足，那麼似乎便沒有關係。他不知怎麼地，心底升起這樣的想法。
「那就夠了。」不知是否看透了他沒有說出的話語，惡魔神父如此說道。
10.
那日因為被強迫留在了教堂後的小屋，因此造成好幾個遊魂產生。他在隔日交上其實也未達業績需求的靈魂時，自己的上司冷冷地責怪下來，他清楚並不算是自己的問題，但仍舊語氣有些生硬地應下了。他似乎瞧見上司隔著面具看向自己的雙眼裡染上一點疑惑的色彩，不過對方也沒再多說什麼，他也便不太確定上司那般態度的來由。
他將這件事情傳達給了不知怎麼地默認了自己必須在每日完成工作後回去他那裏的惡魔神父知道時，從對方的眼底看出了受鼓勵的情緒。實際上，自那日以死神的身份重新體會到了人類的「慌亂」之後，他感覺到對方似乎不斷地試圖誘使自己產生更多情感上的波動，也經常詢問自己「現在有什麼感覺」。
他想著，那或許是某種「獲取」自己以前的準備工作。只是他知道自己的進度一定會讓對方失望，因為他時常還是說不出自己當下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屬於死神常態，對於外在事物的麻木依舊占了大部分。
不過看著也相當自然地多出了許多與自己的肢體接觸，看起來很樂在其中的惡魔神父，他也說不出什麼猶如往對方頭上澆冷水的話。
但是若真要說的話，也並不是完全毫無進展。他偶爾會很突然地用著自己會感到陌生的語氣說話，往往都是話出口了之後才會因意識到不對勁而愣住。譬如有一次，在整理鳥骨面具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蓋在後頸上的長髮被撥開、而一片濕潤的觸感隨後貼上了肌膚。他瞬間像是觸電了一般，以自己感到有點不可思議的高聲量喊了一聲「神父先生」，然後在與呼喚的對象對上視線後，又瞬間整個人再度冷下來。
這樣的事情三番兩次下來，惡魔神父是更熱衷於做一些他料想以外的事情以激出他的不同反應。他則是以悶悶的語氣告訴對方，雖然死神沒有心臟，但是這樣的舉動以及突然的情緒波動，感覺對身體並不是很好。
「我倒是覺得這樣的你挺好的。」他得到的回應，是嘴角噙著笑容的對方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此惡趣味，果然是惡魔，他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神父先生高興就好。」
「但你看起來也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
他無視了對方對於自己反應的評價，默不作聲。而沒有得到回覆的對方硬是扳過了他撇向一邊的臉，湊近直到鼻息相聞，然後說︰「明明你也能真的高興起來的，不是嗎？像看星星那天來找我時那樣。」
他聽此忍不住輕蹙起眉頭，回憶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對方說的並無不對，只是他是到對方提起，才意識到確實有股違和。
「……我沒有特別想過這件事情，但是觀星這種『嗜好』，好像不是死神的特性，然而我有記憶以來一直都是這樣的。」他頓了許久，才緩緩道出自己其實一直存在的疑惑。
對方臉上的笑意歛下，瞇細了雙眼。他因為被這樣沉默地緊盯，而生出一點莫名的不適在感，想要稍微退開，但對方卻是更用力地箝住了他的下顎，使他動彈不得。
「你知不知道，你們死神有分成兩種──自然生成，以及生前為人的？」
如果不知道的話，都愧對於自己身為死神的身分了。只是他此時不明瞭對方談起這件事的用意。他僅在能夠以棟的狹小範圍裡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知悉。而對方繼續說了下去：
「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哪怕千方百計也逼不出來。曾經擁有但是短暫忘卻的，就不一樣了。」
他漸漸明瞭過來，而一陣不安從左胸那塊空無一物的空洞蔓延出來。
他其實一直都有在思量的，這惡魔究竟是想要自己做些什麼。如今那個答案已然水落石出。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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