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dinary days - #nanowrimo week 2

 

03.

　　不過他還是想了許久，關於謝禮。

　　這有一大部分是因為他自覺記憶力並不算太好。被動等待對方的「遲早」、放著久了，總覺得會就這樣隨風逝去；那麼就一直想著，最少不會太快忘記必須答謝這番事情。

　　要回報他人，這件事情對他而言似乎有點非比尋常地重要。或許與成為死神之前的執念有關，但他向來也不會去在意自己不明緣由的執著，就任性而為也沒什麼壞處。

　　於是他在工作間隙想了好幾天，才得出一個結論。雖然沒有辦法給對方想要的東西，但分享自己中意的，似乎也還算過得去，最少不會總有件事情懸著無法放下。

　　下定決心之後，他便在一天夜裡找去了教堂，從後頭供人居住的小房窗外敲了幾下。他其實也不是太確定這裡是否是惡魔神父的居所——畢竟以對方的形象，他總覺得對方該是住在更加富麗堂皇的地方——不過當木門隨著一聲吱呀開啟，而對方的臉自門縫間露出來，他鬆了一口氣。

　　在對方張口欲詢問自己的來意時，他便用連自己也感到意外的輕快口吻，搶在對方之前說道：「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神父先生。」

　　對方大概也沒有想過，一個死神能夠不用死氣沉沉、毫無聲調變化的語氣說話，於是又露出了那樣微微張大眼的吃驚表情。但只維持數秒，隨即又恢復正常，然後對方問：「你要帶我去哪呢？」

　　「我也說不清楚，但，是我覺得能夠作為謝禮的地方。」

　　他自覺實在是解釋得不清楚。畢竟這麼長久的時間以來，他從來都是不用向任何人解釋什麼，也沒想過要這麼做。他莫名覺得對方也是會認同自己，行動比語言更加實在，於是他便執起對方的手。

　　他似乎看見對方的眼裡閃過什麼不明的情緒，但他無法判讀，只是仿佛為了使自己更加下定主意，將對方的手攥得更緊一些。

　　「我帶你去。」他試圖說得更篤定了一些。

 

04.

　　他們穿越教堂的墓地，往更後頭的小丘上走時，因為兩人都維持沉默，所以到中途時他幾乎忘記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他自己是習慣了走這種不那麼平整，時有樹根或是石塊突出、偶有凹陷的路，於是縱使穿著下擺幾乎垂地的長袍，也沒有任何不便。不過稍微凝神聆聽背後的腳步聲，他也有些訝異地發現惡魔神父腳步平穩、似乎凹凸不平的地面亦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於是便維持著自己的步速，直到他們抵達一個有些荒廢的水泥建築。

　　他轉過頭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對方有任何詫異的表情。他很順理成章地想，畢竟也距離教堂並不遠，或許對方其實根本知道這個廢棄建物的存在。但他還是招了招手，領著對方走到了建築背對來路的那一側，指了指看起來有些鬆脫，但原先是直接釘在牆面上的鐵梯，三兩下就上了建物的頂部。
　　稍微退開讓對方也能登上來，他確認了對方站在自己身側，才終於開口：「想給你看的就是這裡。」

　　他說著，抬起手指向遠方。城市聚落的燈火與從地平線延續到天頂的星子彷彿連成一片，數不清的金銀光點，點亮無垠的黑夜。
　　「像是……」

　　「像是一整張星圖。」

　　他聽見對方從自己話中截斷，卻逕直說出了自己原本所想的話語。
　　但他也沒有覺得掃興，只是遲了幾秒才想起要問：「你怎麼知道，那是我想了很久才……」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視線轉向對方，卻沒有機會看到對方的表情，理由是他突然感到一股龐大的拉力使自己倒進對方的懷裡。他還尚未反應過來，只聽見對方以聽上去有些空曠——好奇怪的形容，但他想不到該用什麼詞彙形容——的嗓音回應他未問完的疑問。

　　「我怎麼會不知道。」

　　「……神父、先生？」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對方因為背著光線而模糊不清的面目發問，而或許是意識到了他的迷惑，對方在嘆了一口氣後鬆開了懷抱。

　　「沒什麼。你不是說過，你喜歡觀星。」

　　他在瞬間露出瞭然的表情但又感到有些疑惑。對方的記憶力約莫是真的很好，他自己都不太記得何時有向對方提及這項不很死神的喜好。但他還是重新站定，將視線轉回了夜幕中的星群。
　　「嗯，而且今天運氣很好，小犬座的南河三也能看得很清楚。平時它是冬季三角裡最黯淡的一顆。」

　　對方沒有回應，但他從眼眶的邊隙看見了對方用掌按著臉，似乎在壓抑著什麼。他並不覺得自己能夠過問對方這麼做的緣由，於是半是想要轉移話題，半是有些在意地問：「……那個，神父先生還喜歡嗎，這份謝禮？」

　　惡魔神父從指縫間看了過來，然後在他以為此次也不會得到回答時，一聲包含了許多他無法理解的情緒的笑聲逸了出來。
　　「呵，哪有人自己問的。」對方這麼說道。他張了張口欲說些什麼，然而對方再次轉開了視線，補了一句：「也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吧。」

　　他聽罷，微微耷拉下肩。也是，畢竟對方大概是已經知道這個地方了，送一件對方原本就持有的東西，似乎沒有太大的意義。
　　「那，我再想想好了，有其他的什麼。」他於是以悶悶的聲音這麼說。

　　「好啊，我等著。」

　　他的視線遙望距離自己其實幾千百光年外的群星，然後感覺到自顱頂，一隻手搭上了他平時遮蓋住自己面容的鳥形頭骨，像是想穿過它揉亂自己底下髮絲那樣地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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